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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坐上粉轎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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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姐,申嬤嬤來了。”

宋萃玉一聽祖母身邊的嬤嬤來了,連忙說:“快請人進來。”

申嬤嬤跟宋老太太主仆五十幾年,在宋家,就連幾個太太奶奶都會給她幾分顏面,她當然不可能真的把她當奴仆看。

不一會兒,穿著深藍色褙子的申嬤嬤跨過坎子進來,走到方桌旁跟宋萃玉規規矩矩的行禮,“老奴見過二小姐。”

宋萃玉連忙扶起她,“申嬤嬤不用如此多禮。”

“老太太讓二小姐去一趟松鶴堂的花廳。”

宋萃玉想了想,問道:“可是大伯父從仁王府回來了?”

“是。”

“請嬤嬤告訴祖母,我換件衣服馬上過去。”

申嬤嬤離開後,錦繡、良枝連忙過來替宋萃玉整理妝容,雙蝶飛舞對襟,流彩雲燕裙,外頭加了一件正妃色琵琶襟小襖,衣裳是紅的,頭飾便選了白玉纏枝釵,花穗耳環,手上戴著碧玉鐲,這便大功告成。

時序入秋,花園裏的樹木已經不如夏日那樣翠綠茂盛,都露出些許枯黃,倒是沿著石階種的木芙蓉開得好看,粉紅色的花朵碗口大小,沿階盛放,讓蕭瑟的園子活潑不少,當然,桂花絕對不可少,宋老太太喜愛桂花,宋家花園十幾年前大翻修時,工匠種植了不少,不管走到哪兒,都能隱隱聞到桂花香氣。

沿著小徑走了約莫一盞茶時分,便到松鶴堂花廳。

鋪著斑斕地毯的花廳中,此刻只有宋老太太和宋大福,兩人神色一般,都是困惑中帶著高興。

宋萃玉行禮,“見過祖母,大伯父。”

宋老太太伸手,“快到祖母這裏坐。”

宋萃玉看得出來祖母和大伯父都苦苦壓抑著興奮,祖母的嘴角一直是她的心情指標,高興就往上,不高興就往下,此刻嘴角高高翹起,顯然心情十分愉悅,這讓宋莘玉覺得有些古怪,但一時間又說不上來為什麽。

宋大福往前一蹦,“玉丫頭,大伯父今天終於見著仁王爺了。”

宋萃玉微微點點頭,看來這怪異的氣氛跟仁王爺有關,所以呢?

“只能說啊,我們宋家就是有那個富貴命。”宋大福撚著胡須,得意得臉都紅了,“我原本是跟仁王爺告罪,卻沒想到仁王爺說,跑了個女兒也不要緊,換一個就行,仁王爺居然還是要收我們宋家女兒當貴妾,還說再拖下去也麻煩,粉轎三天後過門擡人,看我們送誰出門,仁王府就收誰為妾。”

宋萃玉難掩錯愕,仁王爺的神經會不會太粗啊,這樣也行?呃,不對,仁王爺應該是不想欠宋家人情,況且又是他親口允諾的,再說了,收個貴妾對他們仁王府來說實在太容易了,與其放著人情,不知道什麽時候對方會獅子大開口,不如把貴妾約定履行到底,說到底不過就是兒子房中多了一個人,那能是多大的事情。

“所以是要讓萃晴替代大堂姊進王府了?”也不能怪她這樣想,這可是大伯父掙來的機會,當然是給自己的女兒。

“那怎麽能呢!”宋老太太略帶責備的看了她一眼,“仁王世子什麽身份,怎麽能讓晴姐兒這庶女去伺候,祖母剛剛跟你大伯父商量好了,讓你去比較合適。”

宋萃玉頓感天打雷劈,啥啊,她可是五房的人耶,而且祖父已經答應她在家當老小姐了。“祖母,孫女覺得晴姐兒合適多了,晴姐兒美貌又多才,仁王世子肯定喜歡,還有,大伯父,您不是想要一個有封號的外孫嗎,若是侄女進王府,您可就不會有那樣的外孫了,這麽天大的富貴,這麽天大的機會,就這樣白白讓給我?”

宋大福嘆了口氣,又“嘖”了一聲,眼神閃過一絲痛心,“玉丫頭,光是你剛剛的見識跟胸襟,晴姐兒就比不上,我們讓姑娘入王府,是想討仁王世子喜歡,可不能放個不聰明的進去,晴姐兒我還不知道嗎,心眼跟雞眼差不多,進仁王府肯定要搞小動作,到時候我們宋家不但沒討到便宜,還會惹得世子不快,這萬萬不行的。”

他雖然想要個金玉外孫,但更想要有功名的兒子,宋風和宋雲的前程才是他最關心的,若是玉丫頭得寵,仁王世子想提拔,當然是先提拔他們兩個,玉丫頭的親弟弟宋益今年才八歲,要提拔還輪不上他,只是這種話不能說出來。

想到這裏,他不免再次埋怨萃霜那個賤丫頭不爭氣,把這大好機會讓出去,不然她那麽美貌無雙,要得寵肯定容易。

玉丫頭嘛,雖然容貌不是頂尖,但還算討人喜歡,性子又伶俐,長期相處下來,要得寵也是可能的。

宋大福幹笑了幾聲,“玉丫頭,你不用不好意思,一筆寫不出兩個宋字,我們都是宋家人,這富貴給萃霜跟給你,都同樣能光耀門楣。”

宋萃玉在內心哀嘆,不,大伯父,不是不好意思,是不願意啊,給人當正妻都不願意了,何況當個妾室,將來世子妃這個頂頭上司入府,知道有個妾室早早入門,肯定很不爽,頂頭上司不爽,下屬也不會好過的。

“玉姐兒。”宋老太太拍拍她的手,期待又慈愛的瞅著她,“祖母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,可是誰會想到萃霜會跑,誰又想得到仁王爺居然願意繼續履行諾言,我們是一定要送個宋家姑娘進去的,年紀太小的就不用考慮了,你十五,萃晴十四,都可以,可是你捫心自問,萃晴真能安分的當個妾室,不會給宋家惹來麻煩嗎?”

宋萃晴是個不肯吃虧的性子,在哪裏吃了點虧,一定要加倍討回來,她被馬釉真推了的事情,雖然當下保證不會透露,但會找一天“不小心”說溜嘴,惹得雞飛狗跳她才高興。

她一定會惹事,而且不會是小事,還有很大的可能會自以為是的杠上世子妃。

可自己為什麽就要這麽倒黴呢?因著貪慕富貴的大伯父,逃跑求生的大堂姊,然後她得進入那座金絲牢籠?光是想,就覺得冷汗要冒出來了,不行,她不想過那樣的日子!

“祖母,二伯父家、三伯父家也還有年齡合適的……”

“那不行。”宋老太太打斷她,嘴角馬上垂了下來,“這麽好的機會,我不會給那些人,再說了,那幾個姨娘庶子對我都心有埋怨,一旦他們的女兒得寵,你覺得他們會反饋本家,還是把我們狠狠踩在腳下?玉丫頭,我答應過你祖父讓你決定自己的將來,但現在情況不同,仁王爺已經讓步,我們可不能不識擡舉送個庶女過去。”

宋萃玉心中一凜,祖母這是在敲打她,宋家不能不識擡舉,她也不能不識擡舉,祖母現在好好的跟她說,她得識時務的接受。

她當然也能鬧,但祖母會懲罰她母親,只要日日立規矩,說晚上人不舒服,要母親在小榻子上侍疾,母親的好日子就到頭了,立規矩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忍的,侍疾更不行,得給祖母拍痰、揉腳,熱了要?涼,冷了要添炭,還得伺候祖母拉屎拉尿,什麽下人粗活都得做,她被母親疼愛了十五年,她不忍心母親被她連累。

沒有利害沖突的時候,祖母可以容忍她的小脾氣,但一旦和宋家本家的利益有關,祖母就不會讓她隨心所欲了。

她很明白,在祖母眼中,大堂哥跟二堂哥的前途比什麽都重要。

幻想的璀璨將來,當女掌櫃什麽的,都沒了,以後的人生就是一院落、四堵墻,沒有丈夫,因為她只是妾,她跟世子不是夫妻關系,而是主仆關系,自此從天地遼闊飛入一間牢籠。

宋萃玉告訴自己,算了,都死過一次,不怕。

聽說仁王妃長得很美,也許世子長得像她呢,她就有個帥哥主人啦,那也不錯,就算沒感情,看著好看的臉也能保養眼睛。

既然不忍心母親受苦,就只能自己受苦了,只希望仁王世子不要打人就好,只有這一點,她是萬萬不能忍的。

如果他真有暴力傾向,在這個沒有警察的年代,她也只能盡量拍他馬屁,拍得他舒爽又高興,心情好點總不會是壞事,還好以前從事服務業,她很會見人說人話,見鬼說鬼話。

想通了之後,宋萃玉挽著祖母的手,撒嬌說:“祖母可要把替大堂姊準備的都給孫女兒,不能因為孫女兒是五房就偏心。”

宋老太太看了這孫女十五年,對她的脾氣還是有點了解的,見她轉瞬間想開,雖然有點意外,但也十分高興,嘴角再次上揚,“好好好,都依你。”

宋萃玉知道事情已經無法挽回,只能快速打算起來,她會有一萬兩銀子,約五千兩的諸般事物,還有八間鋪子,真是天道好輪回,自己當初替大堂姊爭取的幾間鋪子,沒想到居然到了自己名下,只能說幸好自己當時好心,也算幫了自己一把。

唉,只是這仁王府也太心急了,只給了三天的緩沖時間。

她真舍不得母親,宋家要說有什麽讓她留念的,就是母親了。

那個慈愛、溫暖又大器的女人,給了她滿滿的寵愛,前生沒得到的,這輩子加倍體會了,母愛真的太神奇了。

前生因為媽媽不愛她,她也覺得自己沒資格得到愛,她知道自己是無辜的,可是當一個人從小到大都聽著母親對自己說“都是你害的”,一定會下意識覺得自己會帶給他人不幸,會讓人不幸的人有什麽資格得到幸福呢?於是她離婚時,心裏也是淡淡的想著,看吧,不會幸福的,他們的婚姻沒有任何外力問題,但就是不幸福。

可是孫氏這個母親不同,她去廟裏上香時總是說——

感謝菩薩把玉姐兒帶到信女身邊。

寵女兒,愛女兒,把女兒捧在手掌心,連“要在家當老小姐”這麽任性又驚世駭俗的事情也應了她,她還記得母親給她梳頭時,常會無奈的笑說“你這丫頭這麽任性,真要替你操心一輩子”。

她聽在耳裏,心裏暖烘烘的,前生的遺憾在今生得到彌補,母親讓她覺得,她是可以幸福的。

當然,她的幸福不是指成親生子,而是一種心靈上的心滿意足,她想永遠待在母親身邊,當母親的女兒,對她來說,這就是幸福。

無奈計劃趕不上變化,仁王府的粉轎三天後到,宋萃玉知道自己得抓緊時間跟母親相處。

孫氏一得知女兒三天後要入仁王府,錯愕又驚嚇,當下便哭了出來,侯門深似海,又只是個貴妾,只怕一輩子都見不著面了,她養了十五年的寶貝女兒啊,緣分居然就只剩下三天,她摟著宋萃玉哭了半日,眼淚停不住。

倒是宋五福知道這等好事落在五房,高興得手舞足蹈,但看到正妻在哭,又不敢表現出來,只好去姨娘房裏開心去了。

宋萃玉這三天都黏著母親,時間轉眼即逝。

這天一大早,天色未亮,在母親的淚眼跟祖母的期許中,宋萃玉上了粉轎,跟著她過去的只有奶娘郝嬤嬤跟良枝、錦繡。

轎子很大,錦墊也厚實,只是搖搖晃晃的讓人不舒服。

宋家小廝在大門前燃放一串長鞭炮。

鑼聲一響,特別請來的說書人大著嗓子說:“送二小姐到仁王府當世子貴妾,送二小姐到仁王府當世子貴妾……”一次又一次,要吼得街坊鄰居都知道宋家的小姐要進仁王府。

宋萃玉掀開小簾子,在天色將明未明之際,看了那朱紅色大門一眼,上頭的黑色牌匾上用金色字寫著大大的宋府。

如果沒有意外,她這輩子不會再看到第二次了。

就這樣離開了生活十五年的地方,要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度過餘生,她必須承認她確實擔心忐忑,她也不求什麽受寵,只希望仁王世子不要太難伺候就行。

腦子裏亂七八糟的,不知過了多久,宋萃玉終於聽到一個婆子的聲音——

“宋姨娘來了,開門。”

她俏俏掀開轎簾往外看去,角門。

也是,貴妾說難聽點就是個姨娘,仁王府當然只會開角門。

轎子又行了一會兒,終於停了下來,一只短胖的手掀開轎簾,“宋姨娘下轎吧。”

宋萃玉下了轎子,眼見說話的是個年約四十歲的嬤嬤,臉很圓,長得就是一副精明樣。

“老奴魯婆子,見過宋姨娘,還請姨娘上馬車。”

宋萃玉以為自己聽錯了,“馬車?”

“是,已經準備好了。”

一身妾室粉紅的宋萃玉看了看,下轎的地方並不是什麽房舍跨院,而是王府的馬車棚,十幾匹高大的駿馬在草坪上跑踏,一旁竹棚下停著幾輛寬大的黑檀馬車,其中一輛帳幔是用只有親王可用的深黃色,帳幔上撲騰著三爪黑龍,另外一輛是深棕色,圖案是展翅祥鶴,乃仁王妃所用,這兩輛放得特別明顯,其他幾輛也有明顯排序。

至於自己要上的馬車則是深綠色的,頗大,外面有牡丹刺繡,顯得十分精致,後面跟著兩臺深藍色的馬車,看來是要讓她帶來的下人乘坐,還要放置她帶來的事物。

可就算是王府,也不可能大得這般誇張,得換坐馬車吧?

宋萃玉脫下碧璽手串往那魯嬤嬤手裏一塞,“初來乍到,規矩全然不知,還請嬤嬤說得詳細些。”

那魯嬤嬤多精啊,一看那碧璽是上好的成色,少說也要兩、三百兩,立即裝出一副同情的樣子,“這個……老婆子是下人,也不太好說,只能說這是世子的意思,姨娘可不好違背。”

宋萃玉看她像便秘似的,話說得吞吞吐吐,心情有些煩躁,但又不好顯出來,只好再摘下金臂環,“嬤嬤拿著吃些點心。”

魯嬤嬤心裏高興,臉色卻更苦,壓低聲音說:“世子不接受這樁喜事,要把姨娘送往郊外的別莊,過角門只是做給大家看,表示我們仁王府說話算話,姨娘可得想開些。”

她要被送往別莊?她可以不用伺候世子?宋萃玉幾乎要跳起來了,喔耶!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,哈哈哈!

原來世子不難伺候,只是不待見她,開心。

她這幾天一直在猜想世子到底是什麽樣的人,頭發因此掉了好多,又想著要跟一個沒感情的人同床共枕,她就忍不住冒出一身雞皮疙瘩,她什麽情況都揣想過了,就是沒猜到世子不想見她,真是太好了!

以後她就帶著萬貫家財在城郊當山大王,而且她就算偷偷回家,仁王府也不會知道,至於宋家那裏就更好交代了,這可是世子的意思,不能得寵不能怪她,見都沒見過,怎麽爭,是吧!

魯嬤嬤用手秤了秤那金臂環,份量很足,於是又好心地補充道:“姨娘放心,那莊子可是極好的地方,風景優美,在那邊住上一陣子,什麽煩心的事情都沒了,姨娘在那邊上頭沒人,想開些自然能逍遙自在。”

“再問嬤嬤一句,現在什麽時候了?”

“快酉時了。”

所以她坐了差不多十個小時的轎子,難怪全身僵硬,不過聽到要去別莊的好消息,她只覺得骨頭輕了不少。

宋萃玉盡量讓自己不要笑出來,故作鎮定地說:“郝嬤嬤,良枝,錦繡,你們都聽到了,這是世子的吩咐,我們上馬車。”

魯嬤嬤見她沒有哭鬧,很是意外,但也松了一口氣,說實話,她還真怕這姨娘受不得刺激暈倒,那可難辦了,現在可好,自己爬上馬車多省事啊,她連忙指揮下人把姨娘帶來的十二擔事物裝在後頭那輛馬車,妥當後,車夫一揚鞭,魯嬤嬤也跟著爬上去,往郊外去了。

怎麽說呢,當一宅之主的感覺真的好爽啊!

這個年代沒啥娛樂,為了怕晚上睡不著,宋萃玉白天也不敢睡太晚,總是日出時分就起床,然後沿著院子跑個半小時,減肥順便放松心情。

剛開始,別莊的人還以為她受不得刺激,發瘋了,但經過她用力推廣,現在已有不少下人有事沒事會跑上兩圈,運動可以讓人精神變好,體會過運動的好處,大家都回不去了。

然後她也知道了,仁王世子叫作趙天霽,名字是皇上親自取的,那聖旨現在還供在王府的佛堂上,趙天霽雖然不待見她,但也沒刻薄她,魯嬤嬤每個月都會送來五十兩銀子,十兩是她的例銀,十兩是整體廚房支出,管家嬤嬤三兩,二十四個下人月銀各一兩,最後剩下的三兩則是其他支出,一年四季也會按照姨娘的分例送衣服鞋襪過來,最重要的就是,下人的賣身契都在她手裏。

這些下人在別莊的日子過得超爽,尤其是管家嬤嬤,把別莊當成自己的住處,把兩個女兒當成千金大小姐,真正主人家到了,哪會開心?

宋萃玉剛到時,因為魯嬤嬤在,那些人不敢怎麽樣,等魯嬤嬤隔日回去,管家嬤嬤馬上拿喬了,這個不行,那個不準——對,姨娘就是兩個菜;對,姨娘不能天天洗澡;丫鬟是打掃院子的,姨娘的粗活得自己做才行;姨娘該起床就得起床,雖然是在別莊,也不能偷懶。

宋萃玉火大了,當天就叫了人牙子來,把那管家嬤嬤一家三口賣了,立威。

眾人見狀,突然對她親切不少,宋萃玉一問之下才知道,管家嬤嬤平日作威作福,人人討厭,兩個女兒明明是丫鬟,卻仗著管家嬤嬤的威勢欺負其他人,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,而她一來就把討厭鬼攆走了,對他們來說她當然是好人。

宋萃玉詳細問過,知道一個於嬤嬤在別莊做了二十幾年的活兒,識字又會看帳本,便將她提拔上來當管家。

於嬤嬤又驚又喜,月銀從一兩變三兩,她的孫子們就可以進學堂了,她自然十分盡力。

換了管家嬤嬤,別莊照常運轉,而且大家也都知道了一件事情,宋姨娘手裏是有賣身契的,該下手的時候也不會手軟,所以園丁把院子裏的花草樹木都整理得漂漂亮亮、整整齊齊,廚娘也不敢偷斤減兩,該出什麽菜就是什麽菜。

宋萃玉很滿意,小日子簡直太美好了。

在別莊這兩年,她有事沒事就去指導廚娘做菜,她是不會做菜啦,但吃過啊,廚娘三十幾年經驗,手藝好,悟性高,她講,廚娘做,也做得有七、八分樣子。

漢堡有了,薯條有了,椒麻雞有了,披薩有了,她只差一臺“唉鳳”,就可以變成現代人了。

三個廚娘剛開始對她半信半疑,現在對她無比崇拜,還認為她不愧是大戶人家出身,懂得就是多。

宋萃玉坦然接受她們的崇拜,心裏一點不好意思的感覺都沒有。

這美好的秋日,看著紛黃銀杏,在涼風習習中啃著鹽水雞爪,簡直 是人生一大樂事,母親上回來別莊看她的時候,一直要她去求仁王世子,讓她過繼個孩子,女人有了孩子,比較不會覺得日子難熬之類的。

她才不要,她現在是別莊老大,說一不二,日子舒爽得很,等小嬰兒來了,老大就變成小嬰兒了,她絕對不要失去自己的地位。

宋萃玉把雞骨頭扔進瓷桶裏,又從盤子拿起一只開始啃,鹽水雞脖子跟鹽水雞爪真是人間美味,好適合一邊看書一邊吃……

“姨娘,大喜。”於嬤嬤一邊推開格扇跑進來,一邊大聲嚷嚷,“大喜事啊!”

良枝皺眉,“姨娘在看書呢。”

“良枝姑娘見諒,真是大喜事啊,老奴這才忍不住的。”

宋萃玉把目光從書上移開,“什麽事情這麽高興?真把這幾天老去雞棚偷吃雞蛋的狐貍抓住了?”

“不是。”於嬤嬤一臉開心,“幾個雞蛋而已,算什麽。是仁王帶著仁王妃與世子從江南回京,仁王妃身體不舒服,要先來別莊歇息幾日,世子不放心仁王妃,跟著一道過來。”

登楞!不、是、吧——

可惡,她又不能怪仁王妃,身體不舒服不是她願意的,也不能怪世子,擔心母親是人之常情,但她就是覺得很“阿雜”。

混蛋!可惡!

她現在有點理解原本那個管家嬤嬤的心態了,山大王當得好好的,正經主子卻突然出現,這就表示好日子到頭了。

“人什麽時候到?”

“先行來告知的侍衛說,大概再兩刻鐘。”

宋萃玉一下子從美人榻上彈起來,“於嬤嬤,快帶人去整理一進的廂房,把話傳下去,仁王妃跟世子要來,讓大家自己註意些,廚房如果來不及準備,就先上仁王妃跟世子的那份,其他的不用管。良枝,錦繡,過來幫我換衣服。”

兩個大丫鬟迅速褪下她的常服,換上月華錦衫、四喜如意裙,天冷,加了件牡丹紋浣花外襖,頭上插了支玉珠垂墜步搖,良枝又給她戴上金絲護甲,但她怕到時候要扶仁王妃,反而刮傷仁王妃,想了想,還是取下。

幸好她有自知之明,一直乖乖住在二進的廂房中,萬一她托大,住了一進的好房間,爽是爽到了,但仁王妃這樣突然殺來,發現她一個妾室居然這麽大膽,她大概也就完了。

一切準備妥當,宋萃玉帶著郝嬤嬤、良枝、錦繡、於嬤嬤,以及其他二十四名下人,全都在別莊門口等著。

沒多久,幾輛馬車緩緩駛過來,帶頭的是仁王妃的馬車,第二輛是群青色的,居然也繡了三爪龍,看來說皇上偏愛這個侄子果然不假,明明只是個世子,竟用了繡龍的帳子,四匹黑馬拉著,十分威風。

幾輛馬車全停下後,跳下幾個丫鬟婆子,眼見那群青色的帳子也有人掀開,宋萃玉連忙低下頭,眼角瞥到仁王妃在世子的攙扶下下了馬車,她連忙帶頭行禮,“奴婢宋氏見過仁王妃,見過世子。”

一旁的圓臉嬤嬤問道:“房間可準備好了?”

“都準備妥當,請仁王妃、世子隨奴婢過來。”

圓臉嬤嬤又說:“去請大夫,越快越好。”

“已經派人去請,算算那大夫也差不多快到了。”

仁王妃人不舒服,又不肯讓兒子背,花了不少時間才走到一進的廂房。

躺下後,丫鬟司琴連忙拉上錦被,就聽到仁王妃“咦”了一聲。

趙天霽連忙關心的問:“母妃,怎麽了?”

“這枕頭……”

“枕頭不舒服嗎?兒子給您換一個。”

“不是,這枕頭居然有茶葉香,讓我這煩悶惡心倒是減輕了些。”仁王妃側過身子,讓鼻尖靠近枕頭,“這味道挺好的,聞著舒服。”

宋萃玉心想,當然,這可是她這位經絡按摩師根據經驗做出來的茶葉枕頭,混了好幾種茶葉呢,有的寧神,有的定心,平常都是她抱著睡覺用的,她猜出仁王妃是從江南回來的路上暈船,才把這好枕頭貢獻出來。

趙天霽的臉色這才好了些,“大夫呢,怎麽還沒來?”

話音方落,外頭就傳來於嬤嬤的聲音,“宋姨娘,大夫來了。”

見丫鬟要解帳子好把仁王妃遮起來,宋萃玉連忙說:“幾位姊姊不用忙,我們這兒去年來了一位女大夫,醫術很好,女子看病,也不用避嫌。”接著她親自去開了格扇,“多謝周大夫這麽快趕來。”

周大夫五十幾歲,她當然也知道這碧瓦朱甍的院子是仁王別莊,住著仁王世子的妾室,今日妾室親自迎接,床上之人想必是富貴中的富貴,不敢怠慢,行過禮後馬上細細的診起脈來。

“夫人這是旅途奔波導致心神耗損,吃幾帖藥就好了,夫人若是不冷,可以開點窗,讓氣息流動,好得更快。”

趙天霽一聽,已經信了她的醫術八成,原本坐船回京是再穩當不過,卻沒想到大黎江上游連日大雨,河水暴漲導致船身不穩,顛簸得厲害,母妃暈船卻怕耽誤回京面聖,一直苦苦忍著不講,直到下了船跌倒,大丫鬟這才說母妃已經不舒服好幾天了。

“大夫,這可要緊?會不會留下病根?”

“不會,只是切記,以後若是遠行,得慢慢來,急不得,還有,府上若是有人懂得松經脈之法,倒是可以推拿一番。”

趙天霽一喜,“周大夫可懂?”

“我懂是懂,但年紀已大,雙手無力,對貴人來說是沒有幫助的。”

趙天霽心裏失望,可看這位周大夫確實又老又瘦,也不好為難對方。

當天晚上,廚房準備了十二道菜,仁王妃卻只喝了幾口湯,宋萃玉想想不行啊,仁王妃身體好不起來,就要一直在這裏住下去,這樣她要怎麽繼續當山老大?

於是她心一狠,把“嫁妝”中的上好碧螺春拿出來,送給仁王妃的大丫鬟司畫,吩咐著仁王妃既然喜歡茶葉的味道,就用茶葉水洗個澡唄,又吩咐廚房準備幾樣鮮果,切成小口小口的送去。

稍晚,司畫來到宋萃玉的院子,表示王妃洗了個茶葉熱水澡後,果然舒服很多,大魚大肉吃不下,切成小口的新鮮水果倒是能吃上一些,王妃身子舒服不少,讓她去磕頭。

宋萃玉心想,媽的,但還是笑容可掬的說:“多謝王妃,多謝姊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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